黄老师是蓝雨高中的数学老师。
叶老师是隔壁兴欣补习社教数学的。

蓝雨是G市最有名的高中，校园环境好，升学率也高，师资更是不用说。
黄老师叫黄少天，在蓝雨教了好几年的书，带出来的重点生一批又一批，每年都要被评为模范教师。
在讨论到黄老师的时候，人们都会说，黄老师带的某某班这次数学又排在全年级第一啦，黄老师带的某某学生竞赛又拿了个好名次，黄老师又怎么怎么啦，把黄老师说得神乎其神。
黄老师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是有些得意的。
他已经习惯了被人们像神话般地传颂，把他这么多年创造的奇迹不厌其烦地一遍遍重复；他不是虚荣骄傲的人，但每次被同事和学生用膜拜的眼光洗礼，他心里小小的满足感就会膨胀得更多一点。
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小小的满足感，塞满了黄老师的心脏。让他几乎要相信，自己谱写了一段传奇。
但是传奇终究是会被打破的。

黄老师发现，平时一下课就喜欢涌上来问他问题的同学们，最近下课后总是立马收拾好书包，一溜烟地跑掉了。平时下课时激烈讨论着的话题，也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地变成了最近才开在蓝雨旁边的某某补习社。
再了解得深入一点的话，就会发现，萦绕在同学们嘴边的，也总是是同一个老师的名字。
什么这个老师解题的方法简单又快捷啦，不仅思路清晰课也讲得好。
什么这个老师出的题很有深度，含括的范围广啦。
甚至居然还有说这个老师长得挺帅的。

叫什么来着，好像姓叶，叶什么……叶修？黄老师模糊地想着。
他不会承认，他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嫉妒。
毕竟能被学生羡慕的目光簇拥着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黄老师决定要去会会这个最近风声鹊起的叶老师。
他特地选在了一个人流量最少的下午。
作为蓝雨最资深和有名的教师，黄老师在踏进兴欣补习社之前，犹豫了好长一段时间。
伸手抚了抚衬衫的衣角，又调整了一下领带的角度。总觉得鞋子没选好，又觉得发型有些乱。
黄老师觉得身上像藏了一只跳蚤，想要按耐却惹得全身都别扭了起来。

直到有个人从后面拍拍他的肩膀，然后紧跟着一段柔和的男中音：“你站在门口干什么呢？”
黄老师被拍得脑袋一懵，愣愣地回头。
“我…我就来随便逛逛。我这人没啥大爱好，就是喜欢到处走。”
黄老师打着哈哈心虚地解释，期间不小心和男中音对上了视线，不知道为什么，立马移开了视线。
他觉得他的脸好像有一点烫。

男中音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笑，惹得黄老师又抬头瞅了他一眼，才把他仔细看了清楚了点。
白色的T恤外面松松地套了件兴欣的外套，牛仔裤洗得都有些发白了，脚上还趿拉着一双旧拖鞋。
这个人可真不注重外在形象啊，黄老师隐隐地想。
但是这个人有一双很是清明的眸子，带着笑意的时候特别亮。

“没，黄老师想来随时都可以来，兴欣可欢迎您的光临了。”男中音揶揄道，说话间带出更加明显的笑意。
黄老师觉得脸更烫了。
他把嘴抿成一条直线，看着男中音就这样带着笑走进了兴欣补习社，再回头对他招招手。
然后他就跟着他进去了。
虽然只是一道门的距离，黄老师觉得他进来好像有点没皮没脸，但是看着前面那个人轻松而不在乎的神情，却又好像连最后一点不自在也消失了。
“对了，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姓叶的，叫叶修的老师？”黄老师率直的问道。
“我就是呀。”男中音转过头来笑嘻嘻地说，清亮的眸子紧紧勾着黄老师的脸。
黄老师被盯得有些发毛，发现他在这个人面前再一次无语了，这在蓝雨可是非常，非常少见的。
“怎么，黄老师也要过来补课吗，我算你优惠价哦。”叶修没脸没皮地盯着黄少天笑。
黄老师按捺住想对着这个人比中指的冲动，勉勉强强地扯出一个笑容，“那倒不用，我就听说兴欣环境挺不错的，过来看看。”
叶修笑得更大声了。

他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了。
黄少天也搞不明白他在叶修面前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儿，但随着他止不住地回想，叶修的样子就像被特地铭刻过一般，一眉一眼愈发地清晰起来。


黄老师发现兴欣越来越大胆了，借着补习的名义，大摇大摆地出入蓝雨。自从第四次在晚修前看到叶修那张欠揍的脸后，黄老师发现他真的要非常努力才能让自己不一拳打在叶修的脸上。
他跟校方示意过，但校方表示这是学生自己的事情，只要不影响正常作息，一般是不会多加干涉。

黄老师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是会不能忍的。
尤其是，只要叶修一出现，原本围在他身边的同学，就像被打了鸡血一样，飞地向叶修围过去了。
只剩下那么几个平时害羞的学生还围在他身边等他解答。
叶修隔着一层又一层的学生朝黄老师笑，黑漆漆的眼里落了一半的白织灯光，像揉碎了半片星空。
黄老师发誓，他真的要非常，非常努力，才能不一拳揍扁叶修那张该死的脸。
但是这个人笑起来，好像还真挺好看的。


呆在学校的日子就像不断地复制粘贴，转眼间日历一翻又是寒假。
黄老师是本地人，平时随时都可以回家，放了寒假也不着急走，总是要在蓝雨呆上个那么小半月。
那天他去外面买菜时，一出门就看见叶修搓着手蹲在兴欣门口，披着一件有点单薄外套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鬼使神差般，黄老师朝叶修走了过去。
“喂，你该不会是被兴欣扫地出门了吧？”黄老师伸出脚踢踢叶修的鞋跟，看着他缩着脖子抬头艰难地看向他。
叶修指了指兴欣紧紧锁着的大门，又指指自己，“钥匙忘里面了，等老板娘回来救急。”
黄少天突然就觉得叶修还挺可怜的。
他麻利地解下自己的围巾，递给叶修：“你穿的少，这你先戴着，快到饭点了，你们老板娘没那么早回来的话要不去我家吃顿饭凑合？”
这是第一次黄老师没有听到叶修用嘲讽接话。
叶修认真地看着黄少天，接过围巾，套上。那围巾上还沾着黄少天的体温，一点点余热就这样顺着他的脖颈钻进心里。
他用余光瞄了瞄黄少天，大概是因为脱了围巾有点冷的缘故，他把衣领拉高了点，朝手心呵出一口气，整个五官都在隐隐约约的雾气中被氤氲得柔和起来。
叶修突然一把勾住黄少天的肩膀，把他的衣领再揉紧些。
他搂的用力了些，把眼睛笑成两道新月，盖住一些不知名的情愫。

“凑合，当然凑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来家里吃过饭的缘故，黄老师觉得叶修跟他的关系好像比以前近了点。
比如说，现在叶修就接着老板娘去外地了没回来，而他又再一次把钥匙忘在了店里的缘故，大摇大摆地在黄老师加蹭吃蹭喝。
不过也不算完全是蹭吃蹭喝吧，黄老师常常午觉醒来，发现他准备的教案被人用红笔勾画圈点不少，旁边附着详细的说明，看完之后即使是黄少天，也不得不惊叹这个人思维之开阔和敏捷。
叶修好像真有两把刷子。黄老师想。
即使心里大部分还是有些酸酸的嫉妒，可是居然有一部分感到开心。
至于为什么开心，黄少天也不知道。

两个大男人住在一间公寓里，总是免不了一些摩擦。
比如，黄老师喜欢看科幻片，而叶修老是把遥控抢走换成动作片。

叶修抢遥控的手段极其卑劣，不仅抢得出其不意，抢完还要用腿压住别人，黄少天也不是个省事的主，喜欢的台被调了是打死也要换回来的，两个大男人在沙发上抢来抢去，结果就是双双滚下沙发。
黄少天被叶修压在地板上，叶修的一只手就撑在他的脸侧，他们俩之间也就勉强半个手臂的距离，更别提两条腿还缠在一起。
太尴尬了。他想。
叶修垂下眼认真地看着黄少天，看着他别扭地移开视线，他想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把视线移开，黄少天的肤色不算白，但很干净，紧张的时候会透出薄薄一层红色，不知道他自己知不知道。
叶修突然笑了一声，率先站起身来。

黄少天只感觉身上一轻，再移回视线时叶修已经站了起来。
刚才他们俩摔倒的时候，他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居然想着他们俩这么近，就是一个吻的距离。
但叶修估计根本没有这种意思吧。
黄少天为自己这种龌蹉的念头感到羞耻，低着头摸摸脑袋，想掩盖住他们之间蔓延的一种微妙的尴尬。他刚抬头想说点东西，就感觉嘴唇被贴上什么。

温的。
这是黄少天的第一反应。
叶修的吻很温和，从一开始轻轻地贴上来到缓缓地深入，一切发生的如此顺其自然。
黄少天从来没有和男人接过吻，但是这种感觉并不违和。
他数不清自己的心跳。
叶修搂过黄少天的腰，慢慢加深了这个吻。

好吧。
黄少天在闭眼前想道。


蓝雨高中的学生们放完一个寒假回来发现，他们最崇拜的叶老师和黄老师的关系好像好了不少。
比如说，黄老师最后一节课下课以前，叶老师会准时出现在课室门口，抱着拳靠在走廊上看黄老师讲课，黄老师愤怒地出来喊叶老师走远点不要影响学生上课，叶老师也不生气，乖乖地走到学生看不见的地方，只有黄老师才知道那两道目光由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他。
或者有时候，黄老师会提着菜去兴欣喊叶老师一起吃饭，大家早就知道黄老师住在学校附近的小区，但没想到他居然和叶老师住在一起。
班上有女生开始笑嘻嘻地传着叶老师和黄老师的八卦，那张讨论叶老师和黄老师谁攻谁受的纸条在数学课上被黄老师收走了，从那以后叶老师出现的频率就少了那么一点，但同学们再看见他时，就发现他笑的好像比以往更灿烂了一些。

蓝雨高中又有新的八卦传闻了，不过关于叶老师和黄老师，谁知道呢？